李工長總說這些機器是鋼鐵鑄就的肺。去年盛夏,三號風機突然咳喘起來,軸承發(fā)出老似的痰音。我和師傅們圍在控制臺前,屏幕上跳動的數值像紊亂的心電圖。拆開防護罩時,轉子的傷痕宛若龜裂的旱地,葉片邊緣卷曲著,仿佛被高溫舔舐過的花瓣。
維修時我意外發(fā)現了風機的秘密語言。當師傅掏出貼近外殼,金屬的震顫竟化作不同的音階——A區(qū)的嗡鳴沉厚如大提琴,C區(qū)的旋轉聲清越似銀鈴。這些聲音編織成隱秘的樂譜,在縱橫交錯的管道間流淌,應和著冷卻水敲打鋼板的滴答聲。
最難忘臺風夜搶修四號機組。暴雨把車間澆成水晶宮,應急燈在雨簾中暈開朦朧的光暈。我們蜷縮在狹窄的檢修通道里,工具袋浸透了雨水。當重啟鍵按下的剎那,氣流穿過煥新的葉輪,發(fā)出悠長的嘆息。霎時間,濕潤的風掠過每個人的后頸,像被某個透明的精靈輕輕吻過。
冬至那天,我在值班室看見驚人的一幕。晨光斜斜切進換氣窗,懸浮的塵埃被氣流托起,在漩渦風機上方聚散流轉,恰似銀河落進了車間。那些被我們稱作"鐵疙瘩"的機器,此刻正指揮著光的碎屑跳華爾茲,讓尋常的工業(yè)空間變成了光的殿堂。